精選書摘《逆轉的王牌:官大元》在南國,不難過

悶熱的天空,苦悶的心

有段時間我對一句多數人習以為常的話相當感冒,那句話經常是外界、甚至球界本身都常掛在嘴邊的批判——你們就是不好,才會在二軍。


走到職棒第七個年頭時,長年征戰所留下的運動傷害,以及各隊頻繁交手中被對手細研球路攻略,使得我在2017二○一七年後有更多時間都得待在二軍養傷和尋求自我突破。


一直以來,「身體健康」就是職業運動員最奢侈的願望,也是建功立業必備的基本籌碼;一旦身體微恙,短時間內就很難在競爭激烈的一軍賽場博得席位。對於飽受傷勢折磨的選手,聽到用「好」或「不好」來分界一軍與二軍能力時,心裡真的很不好受。畢竟,傷痛不會自動「赦免」職業態度好、球技佳、自律甚嚴,甚至勤做賽後恢復的選手;它說來就來,根本防不勝防。


所以,我個人比較傾向隊上運動心理諮詢師紫峯重新詮釋的觀點——我們都很好,才能躋身職業舞台;會在二軍,只是我們需要更充分的時間與空間來面對我們需要強化的課題。


中信企業接手兄弟球團之後,大破大立地開創許多國內職業隊的典範作為,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2015二○一五年底啟用的中信公益棒球園區——也是我們球隊當前最主要的春訓與二軍訓練大本營。位於南台灣的屏東訓練基地,自然躲不過驕陽如火的盛情款待;每個在烈日監督下的夥伴們,特別是因傷下放或遲遲未接獲一軍來電的隊友,心情的顏色都曬得跟臉一樣黑。


有段因傷無法正常訓練的日子,我經常在完成有限的課表後就到牛棚看投手練習。我們隊上有幾位年輕好手都具備火球連發的能力,一出手就是一百四十五145公里起跳,讓我看了好生羨慕。我時常看著看著就難以壓抑心中喜憂參半的念頭,喜的是隊上擁有強大的投手群,絕對能在長期的賽季角力中佔有一定程度的優勢;憂的是,看起來我健康歸隊後還有與後輩競爭、與歲月拔河的壓力,我到底該如何在這強大又年輕的投手陣容中殺出重圍呢?


每次只要推開家門,想起我要獨自去到離家好遠的屏東,面對來自身體、心理與技術的逆境;那股來自南國特有的悶熱與孤寂就會瞬間襲擊我的心情。


難過嗎?當然!


但我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這種負面的情緒裡。

為自己加油

拿下中繼王後的隔年賽季春訓我的手就有點不舒服,開季後能丟,但手常常會痛,在此狀態下且戰且走成績自然不如預期;2016二○一六年底,因為奪冠失利球隊教練團改組,美國籍總教練史耐德((Cory Snyder))走馬上任,等於陣中選手的印象分數在新教練團眼中都將從零0開始算起,史耐德總教練的用人風格極其鮮明,尤其是在投手戰力的認定。


史總看重的投手特質是「球速」,火球派的他從測速槍決定哪一個是戰力優先選擇,這個觀點其實也是當今棒球界的趨勢,球速快、讓打者揮空率高的投手是首選!這很顯然與我過去的球風相當不同,加上我自己在2016二○一六年的成績也不好,自然更難在新教練重建隊型的計劃藍圖以內了。


「我能拿出什麼特點,衝破新時代用測速槍數字衡量投手優劣的迷思呢?」


每每在我搭車回屏東的路上、回到基地躺在宿舍床上、起床後走到防護室的途中、在防護室治療訓練的時間、坐在休息室看隊友練球的光陰、大隊訓練結束後吃飯的須臾、放假再從屏東回家的旅程,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。


在身體層面,經過防護員的悉心照顧,我總算是健康回歸投手丘,可是有關作為投手「我的優勢到底是什麼?」這道問題的內省始終沒停過。我不想找太多藉口來搪塞回歸球場後表現不佳的事實;在成績不好的情況下,我也很「務實」的想過萬一沒機會繼續擔任球員,之後的生涯規劃應該怎麼走。


「還不到放棄的時刻吧!」這句發自肺腑的堅定話語,突然間劃破我內心的沉默。


大概是十多年來不斷敦促我逐夢的潛意識再次甦醒,過去的「大元們」向我發出示威,紛紛表示在「我們」的選擇裡沒有「向命運低頭」這個選項。「我們」想要在二軍重新振作起來,重拾昔日「轉運手」的風采,再一次為自己翻轉命運。


我後來給自己的方法很簡單,就是先專心致志把過去「吃飯的傢伙」找回來。我不再拿自己和火球學弟們比較,全心全意練回我原有的球種品質。在這段期間,我也潛心研究各隊好手的打擊罩門,以及觀摩其他投手對付這些聯盟頂尖打者的模式。當我對於原本具備的球種開始能十拿九穩之後,也嘗試開發以「角度」為發展主軸的新球路。


搭配我過去的經驗、所做的功課、控球優點和新舊球路的交互應用,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升級自己的配球內容;終於,告別黯淡的2017二○一七年賽季後,我開始找到速球以外的新玩法,逐漸能隨心所欲地主導左彎右拐的飛行路徑,讓小白球能適時閃過中職聯盟的重砲轟擊。


在潛心將自身優勢極大化的過程,2018二○一八年我在二軍的狀況其實不錯,十六16場後援出賽、主投十四點二14.2局、每局被上壘率只有零點九五0.95,自責分率更是賞心悅目的零0!當時有資深媒體前輩注意到我的成績,在訪問時向總教練探詢我的近況;一開始總教練還能以「二軍成績僅供參考」為由打發,但隨著我在二軍無自責分的局數日漸積累,總教練被記者詢問的頻率也愈來愈高,也不得不正視我的存在,我終於用實際作為為自己博得重回一軍的機會。

重量級的二軍教練

近年提到兄弟的二軍必定會聯想到的指標人物,一位是王建民投手教練,另一位當然就是「林桑」—林威助總教練。


「想念屏東的太陽嗎?」這句網路社群的流行語,恰反映了我們球隊二軍的治軍嚴謹和人才培養有口皆碑。有別於外界「緊迫盯人」的印象,林威助總教練過去在二軍執教時其實給予老將很大的空間;林桑無論做為選手或教練棒球觀都很一致,他認為「職業選手要有想法,上場前要先思考,私下訓練、復建、調整,也要有自己的規劃」,被他認定能思考,設想周週全的選手,他就會給予信任和空間。在我因傷下二軍時,他不時會關心我的狀況,並問我對狀況調整的規劃有什麼想法?需要多長時間可以恢復原本的樣子?我也會明確告訴他我預設的進度,他相信我不是會偷懶或擺爛的選手,他只需要確定時程,讓我在上頭需要時能隨時就緒上一軍,接下來就讓我自己按部就班進行,這是他對於我這種有十年資歷的老將在自律及經驗上的信任。


此外,執教走務實風格的林桑,即使身處二軍舞台也同樣強調戰績,所以在二軍時也給予我這樣隨時能作為戰力的投手許多上場空間,讓我們在二軍調整之餘也有實績能讓一軍教練團看見,正如前面所敘述過的,我2018二○一八年在二軍出賽十六16場無自責失分,正是在林桑的調度下所展現的成果。



我曾經聽過林桑問「小黑」吳俊偉一個問題:

「俊偉,你覺得什麼事情最難?」
「嗯,堅持吧?」俊偉回道。
「對,堅持每天做一樣的事最難。」林桑說。


在旁聽完,我也是深有同感。


作為職業選手,無論你再怎麼喜歡這項運動,日復一日、周而復始的訓練和比賽難免會讓人覺得枯燥乏味,而在訓練當中,不是幾分耕耘就會有幾分收獲,這也是眾人皆知的道理,但要在認知「努力不一定會有收穫」的前提下還能持之以恆的耕耘,需要有一股毅力甚至是傻勁,才能在不斷面臨逆境打擊時仍能貫徹既有的堅持,靜待開花結果的那天。


2018二○一八年季末,史耐德總教練因家中事務返國,一軍總教練改由伯納((Scott Budner))接掌,相較於史總,伯納總教練的用人風格有往技巧派投手修正的趨勢。後來對投手狀況掌握度高的佛斯特((John Foster))教練任職投手教練,加上我在春訓隊內賽丟出好內容,終於得以在2019二○一九年初,睽違三年後再次從一軍起步新賽季。


從二軍沉潛,反求諸己、獲得重生,再到職棒生涯後期的高潮迭起,我體驗到人生有很多不可控因子,不是自己刻意強求就可以改變,因為職業運動由人所組成,不同的人各有思維,而人心是最不可控的因素,我們能做的就只有一直堅持做自己認為應做的事,無論處於順境、逆境,谷底或巔峰,不管外在狀況的好壞,堅持過後呈現的結果,就是當時上天最好的安排。